灰蒙蒙的镇子外,疾驰而来一阵快马。 日斜天暮,凉州大队兵马皆在远处的无人戈壁外停靠,封无疾所领的百来人则已先行往秦州方向进发,唯这一阵快马几十人的队伍,返回了镇中。 那间老旧的客舍里,又迎回了之前的客人。 舜音自马背上下来,浑身虚汗,伸手扶了一下马鞍才站稳,左耳到此时仍挡不住一阵阵的刺痛。封无疾快步上前,扶住她手臂往客房里送,小声道: "阿姊快去休息,这一路我都担心你要摔下马。" 舜音往后看一眼,穆长洲就在后面几步,刚下马,靴尖对着她,脚下似已动了一步,又止住了。 她没去看他的脸,人随着封无疾的搀扶往前,心绪却在翻涌,从贺舍啜摔落下马被擒,到此时,一路都似不真实,感觉他目光就落在自己身上,直至拐入后院,才似被隔开了。 胡孛儿拴了马,扯了扯身上不合身的胡衣,快走几步到穆长洲跟前: “先前咱们不也追来这镇子了,没料到夫人竟也在?" 穆长洲眼神才自后院处收回,想起那日在镇子里查视时偶然扫到的身影,当时以为认错,停了一下便离开,只当是自己多想,原来不是。 本来答应过会给她贺舍啜的动向,但真到抓人时他却食了言,不打算告诉她,就让她在秦州安然待着好了,却没想到她竟自己跑来抓人。 穆长洲想起追至那片戈壁里看到的情形,沉了眼,站在原地不语。 胡孛儿看看他脸色,扭头招呼兵卒: “将那狗东西拖进来!”两个兵卒立即将五花大绑的贺舍啜从马背上扯下,他自马上摔下又肩头中箭,早已昏迷不醒。 穆长洲开口: "找药处理他伤口,别让他死了。" 胡孛儿狠笑: “这容易,我保证这狗贼想死都死不了!” 穆长洲抬脚往后院走。 胡孛儿瞧见,追上几步,防着被人认出,没叫称呼: “咱们是不是得走了?为了抓这狗贼紧赶慢赶地出来,时间可不多了!" 穆长洲没作声,也没止步。 胡孛儿只好停住,抓抓络腮胡,转头招呼拖着贺舍啜的兵卒: “先找间客房塞里头去!” 穆长洲刚入后院,一眼看见最远一间客房门 开了。封无疾走出来,紧皱着眉,看到他过来,停下了脚步,这回倒是没回避,唤了声: “穆二哥。” 穆长洲往他身后的客房看一眼,低声问: “她左耳又痛了?” 封无疾瞪大双眼,快步走近: “你、你已知道我阿姊的耳朵……” 穆长洲说: “你说呢?我与她是夫妻。” "……"封无疾只觉他最后一句咬字略重,闪了下眼,竟觉自己多问了,看看左右,好一会儿,低声问, “那穆二哥知道我阿姊是因何才这样的吗?” 穆长洲目光看了过来。 封无疾朝旁抬手,进了自己那间客房。穆长洲看出他有话说,举步跟入。封无疾将门合上,犹豫一下,才离近一步,在他面前低低说了下去。 足足快一个时辰才说完。 封无疾吸吸鼻子: “这些封家往事我原是不想说的,但此番没有穆二哥,也不可能抓住那仇人,何况我看你对我阿姊……”他看了看穆长洲,声如嗫嚅, "只愿穆二哥以后对我阿姊好一些吧,她这 些年实在太不易了。" 穆长洲长身立在门边,脸上沉定,似毫无波澜,许久才说: “我愿给,也得她想要才行。”封无疾讶然抬头,他已开门走了出去。 舜音掌着湿帕子擦拭了手和脸,躺倒在床上,强迫自己闭上眼,左耳仍一阵阵地在痛。每痛一下,都带出尘封心底的旧事,人似又回到了六年前—— 阴沉沉的午后,她站在父亲的书房里,看见家人们沉重的脸,听着父亲说出了那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。 御史大夫殿前弹劾:当朝密国公、兵部尚书封道珩,十数年前在灵州与西突厥作战,为取胜,竟不惜驱使灵州百姓作饵,得胜后为遮掩事实又将百姓残忍虐杀,足有数千之众,血腥堪比屠城。 西突厥刚向朝中称臣纳贡,双方言好,派来长安的处木昆部使者却抖出了此事,更声称当时对战,正是由处木昆部为先锋,亲眼目睹了全部经过,愿以全体部族之名作证此事非虚。 一时引起轩然大波,满朝哗然。 "父亲怎可能在战时虐杀平民,这简直是无稽之谈!"她忍不住道。 密国公坐在案后,身上早已除去官袍,皱眉低叹: “近来 时局动荡,只怕此事并不简单。”舜音走至他身旁: “那也不能就此免官夺爵,圣人难道这般轻易就相信了?”密国公摇头: “是因为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