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楼下看到春早来电的下一秒,原也心就一坠,隐隐猜到有事发生。女生略微发颤的声音在耳畔响起,恐慌到口齿不清:“你能上来吗……我——”
她的话语被掐断在这里。
原也攥紧手机,以最快速度疾奔上楼,进门后,他喘着气放缓步伐。
客厅里像个被搬空的冰箱,往昔烟火气尽散,寂冷无比。
目及默不作声低头的春早和桌边的春初珍时,他眉头紧紧蹙起。
春初珍面无表情地看向他。
少年避开她的双眼,视线随之掠过乱糟糟的桌面。
跳停在部分物件上时,疼惜和愤懑的情绪随即在他眼底激涌开来。
他胸膛很深地起伏一下,握紧悬在身侧的手,走到春早身边。
女生全程没有看他,似断掉关节的人偶,脑袋脱力地挂在脖子上,毫无生气。
中年女人并未立即发作,相反语气平淡,如唠家常:“小原啊,我不让春早叫你,你准备什么时候上来?”
原也没有接话。
“五分钟?八分钟?十分钟?”春初珍轻哼:“你们时间真多。”
她呵叹一声:“花样也多……厉害啊,在我眼皮子底下搞这么多小动作。把人当傻子么?是不是?”
少男少女并排站在她跟前,均一声不响。
春初珍火气上涌,手嘭得拍上桌子,将那些物品都震移:“说话啊!”
“是不是把我当傻子!?”
春早瘦薄的肩头被悸得轻微一颤。
原也余光留心到,呼吸变沉,腮帮发紧。
“不说话——行,我替你们说,”女人语调缓和下去,但也更加幽冷:“早就发现你们不对劲了。”
“尤其是你,”别人的孩子她暂时不想管,只是痛惜心寒女儿如此不分轻重。她将矛头对准春早:“春早。”
她手一伸,随意拨来桌上部分东西:“我不是不知道你这个盒子,以前都睁只眼闭只眼,我想着,女孩子有点秘密也没什么,你姐姐以前也写日记。你倒好,你都放了些什么?”
她拣起一张信封,放下,又拿起一张咖啡卡,再放下,还有似曾相识的瓶盖,好像在贬值展出和贩卖她的软肋和自尊。
最后拈着那个瓶盖,左看右看:“这东西都要留着,还画图案,干嘛,”她仿佛被逗笑了:“有这心思搞这些,怎么不多做几道题?”
春早的鼻息变急,一股剧烈到无法承受的灼痛感袭向她的大脑,最后在眼周汇集成滚烫的恸然,摇摇欲坠。
她几乎无法呼吸,无法站直身体,手指也开始轻颤。
瞥见女儿红到快滴血的耳根,春初珍丢下那个瓶盖。
它在桌上滚了一遭,哒哒旋转几圈,慢悠悠停住。
仿佛一个承上启下的信号,春初珍正式打开奚落的话匣,深吸气:
“春早,我就问你一句,你这副样子,对得起我吗?从小到大,我这么培养你,照顾你,考上宜中立刻给你租房陪读,你看看你自己在干什么,你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些什么啊。”
豆大的泪滴从春早面庞下坠。她哽咽着,没有争论。
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你想说你成绩稳定,排名没掉,是没掉,但你高中之后数学下过130吗?本来就是弱项,现在更是没法看,你知道我暑假为什么每天看着你么?就是怕你还脑子不清醒,整天还想着往外跑。你暑假跟我说什么,有东西落在这了,要来拿,我说我帮你拿,你回的什么,你说——不用了。”
“不用了……”春初珍重复着,笑得上体一抖:“我看你是心思全落在这了吧。”
“五月份那一阵,我就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,状态有变化。我想着观察观察吧。你俩倒好,越来越过分,刚刚在楼下,干嘛呢,之前也是,几次在楼上看你们,你们两个有半点学生的样子吗?”
“高三了——”
“已经高三了。”
她瞥原也一眼,继续刻薄地挖苦女儿:“他是厉害,回回第一,你呢,你准备上什么学校?把心思都花在这些地方,你能上什么学校你告诉我?高三了还不知道收心,还整天卿卿我我打情骂俏,你有半点女孩子的样子吗?!”
春初珍斥责方落,原也再无法忍受,抿到苍白的唇瓣动了动:“阿姨,请你不要这样说她。”
春早闻言,泪如泉涌,死咬着牙关。
春初珍的双目移到他脸上,少年眉眼锋利,逼视而来。
维护意味确凿,足令她心头一跳。
春初珍被他无所惧的样子激恼,怒极反笑:“你别着急啊,正好,我也想问问你呢。”
“你喜欢她啊?”春初珍语调平静。
原也毫不犹豫,字正腔圆:“我喜欢她。”
春早的鼻腔里溢出抽噎,但很快被她自行遏止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