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个树洞(1 / 3)

很小的时候,春早拥有过一条金鱼。那天是被妈妈带出去买菜,菜市场门口常有些贩卖花鸟鱼虫的小摊,春初珍遇见熟人,停下闲聊,春早就挤进孩子堆,蹲身看那些小乌龟和小金鱼。

见别的小孩都有,她百般央求,哭得泪汪汪,春初珍才放下要强拽她离开的手,同意购买一条,老板问要不要再带个缸子,春初珍嗤声,“要什么鱼缸”,并断言“她肯定养不活”。睫毛上缀满泪珠的小女孩,双手紧攥着塑料袋打结处,将那条小鱼提回了家,一路上,她动都不敢动,胳膊酸僵。

直到金鱼被倒入瓷碗。

当时的春早不懂得养鱼技巧,以为要像猫咪一样晒太阳,就把它摆在阳台上。

傍晚再去看它,那条金鱼已经奄奄一息,翻着肚皮,双目无神,半透明的鳍无力飘荡,只剩嘴巴在翕合。

春早惊慌失措到又开始哭,最后是姐姐闻声过来,安抚并告诉她,她有办法拯救小鱼。

她把鱼碗端进水池,又将水龙头出水口拧成最小档,叫春早耐心等着就好。

做完这一切,姐姐回屋写作业,春早找来张凳子,垫高趴在池子边,为小鱼祈祷。

滴答。

滴答。

水珠一颗接一颗掉进去,漾出涟漪和气泡,春早静静待在那里,目睹这个过程循环往复。

不知过去多久,窗外烧红的天幕变成深邃的蓝丝绒,那条鱼慢慢挺立起身体,重回活泼状态。

仿佛亲见魔法,春早瞪大双眼。

再长大一点,春早学到了当中的原理,滴水可以增加水里的含氧量,所以小鱼才会“死而复生”。

这个夜晚,魔法重演。

那个“○”,是一粒陡然出现在密闭水族箱的氧气泡,浮在水面,只等她游近,享用它。

对照密码连接上去的第一刻,春早心脏狂跳。

接着是动容。

复杂的情绪如泄洪,她鼻头酸胀,深吸一口气,直奔期待已久的MV。

她也不贪念,只将它播放三遍,然后心满意足地关闭手机。

翻来覆去好一会,春早掀开被子,蹑手蹑脚下床,先把手机归置到原处,然后撕拉开一张今晚刚买的便笺条,抽出马克笔写上:

谢谢。

一笔一划,吹干水迹,彰显诚意。

至于手里的这封“通敌文牒”——她在毁尸灭迹和收藏留念间摇摆许久,终究不忍心把它丢弃,就夹进了抽屉深处的白色铁皮盒里。

盒子里收纳了不少零碎物件,有游乐园电影院的票根,一直不敢对外使用的哥特风挂件、搞怪胸针,还有朋友旅游带给她的海边贝壳或小摆饰,以及大沓她从报刊上面裁剪下来的国内外风景照片,它们全是生活里为数不多的绚烂光点。每逢出游,哪怕直接刷身份证或二维码就能放行,春早还是执意去窗口打票,也不介意被童越戏称为“中老年”。

她把纸条插进铁盒最下层,用其他东西严严实实掩好,才放心盖上。

离开座椅,大腿被椅背的书包硌了一下,春早低头看,瞄到侧袋里的空瓶饮料。

凝视它片刻,春早把它抽出来,留下粉色瓶盖,坐回去从纸巾细致擦拭一番,同样收进铁盒里。

翌日,不到五点,春早在电子表的滴滴声里睁开眼睛。

屋内光线蒙昧。她贴到门上听了会,才轻手轻脚开门,跑向卫生间,准备把“感谢信”以同样的方式回馈给原也。

春早愣在洗手池前。

原也不用漱口杯。她之前未曾留意。

男生都这么糙的吗?

可目光落到那台底座闪烁的全黑电动牙刷上面时,她又矛盾地觉得,这个人还是蛮精致的。

行动不如预想中顺利,春早决定先退回卧室,刚要出去,挨着卫生间的那扇卧室门被从内打开。

春初珍抓着头发从里面出来,一脸疲态。

春早滞住。

女人半低着头,还没注意到杵着的女儿。

春早稳住心神,决定先发制人,不带情绪地叫了声“妈”。

如幻听,春初珍赫然抬脸,一下子精神抖擞。

她看眼手机:“五点都没到,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?”

春早无懈可击地回:“心情不好,就没睡好。”

春初珍顿住,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:“行吧,起都起了。”

她示意盥洗池方向:“你先洗脸。”话罢拐向厨房。

春早没有推让,只将紧握成拳的右手悄然收回裤兜。

回到卧室,她粉碎小纸条,一边绑马尾,一边重拟新计划,思考如何以其他方式道谢。

只能当面找他。

PLAN B有了进展,原也虽一如既往不在家吃早餐,但他今天起得有些迟,春早坐在桌边咬粢饭团时,斜对面的房门都不见动静。